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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即是在平等对话中共同生长

——乡村夏令营的意义与方向

在过去十年中,随着我对教育、公益的越发深入的实践与思考,“平等对话”和“共同生长”逐渐成为我工作中的核心词语,也是益微青年的创新支教主张以及优质乡村夏令营的代名词。正值第二届益微论坛开幕之际,为了和小伙伴们更好地理解这一主题,我开始查阅文献,结合已有的经验,尝试对这八个字再做一个诠释。

教育的目的就是生长

教育的起点和最终的目标都是人,从人出发,又必须回归于人。人的生命、生活、生长本身就是目的,而不能以任何理由成为任何形式的工具。

然而回想自己,我在人生的前20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努力让自己成为考试场上的“精英”,但真正步入大学之后的我则面临着一种空洞和虚无,突然失去了奋斗的目标,也开始报复性的“不读书”。后来我之所以被西部阳光吸引,是因为我看到了这的人有不一样的精神气质,有我羡慕的鲜活。恰恰是对人的好奇、对生命的热爱以及对自我生长的期许,让我踏入公益并一发不可收拾。我投入教育公益的十年,也是重新“做人”的十年,我不断地努力才找到了自己的梦想、自己的使命、自己的天性释放,我开始卸下伪装,享受做一个真实的自己。这个过程走得并不顺利,但却是让我庆幸自己还有回旋的余地,不然,我可能就是一个运行良好的机器而已。

因为自我解放带来了一种高峰体验,我开始留心让教育改变的各种可能,于是时光洗涤后的脑海里,保留着一种生机勃勃的真实——教育即生长!

“教育即生长”最早受启发于周国平先生的文章。“我看过比如说若克、罗索、康德、尼采、杜威,这些大哲学家关于教育的论述。其实他们在这一点上是非常共通的,就是教育即生长。教育的本义就是要使每个人的天性和与生俱来的能力得到健康生长,而不是把外面的东西例如知识灌输进一个容器。(2015年搜狐教育盛典,周国平先生的演讲)”

第一次与它相遇,就一见钟情,每每提及,脑海中都是万物生长之景象。而后继续追奔溯源,才发现卢梭、杜威都是教育生长论的提出者。杜威在其经典著作《民主主义与教育》一书中的一个核心观点:“教育的目的就是生长。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目的。”这里面强调人的独特性、独立性,教育是激发和释放每个人的潜能,并成为更好的自己。只有尊重儿童生长规律、提供自我发现和自主学习的教育,才是符合本质的教育。“生长论”尽管也带来诸多争议,但其主要的主张就是让儿童从被压抑、被灌输的状态中解放出来,从生活经验中体验与成长,这对今天而言的中国当然具有现实意义。

更令我惊喜的是关于“生长论”原来早就有“国际共识”。一个是早在1948年联合国大会通过的《世界人权宣言》就认为“教育的目的在于充分发展人的个性并加强对人权和基本自由的尊重。”另一个是中国于1991年签署的《儿童权利公约》,认为教育的目的是“最充分地发展儿童的个性、才智和身心能力”。

2015年首届LIFE中国教育创新峰会发布的《人本主义教育宣言》中提到“学校不是工厂,教育不是灌水,也不是训练和塑造。教育是启蒙,是唤醒,是点燃,是开悟,是解放……”整篇宣言,读起来振奋我心,让我更加坚定地认为“乡村夏令营”所代表的教育形式,具有体制外的空间优势,更应该秉持人本主义和多元价值观,摒弃以升学为导向的单一价值目标,而以生长论为旗帜,用阅读、艺术、游戏等好玩、有料的夏令营活动丰富乡村儿童假期生活、缓解素养教育资源不足的困境。

由此回到大学生支教创新(或支教革新)这个话题,我认为关键点还是大学生志愿者秉持什么样的“教育观”“儿童观”。如果行动的主体不能面向未来及时更新自己的观念和理念,再多的理念、方法和技术,都是无效的。

教育、公益与平等对话

我认为:教育的目的是为了实现人的自然生长和充分发展。而平等对话就是实现这一目标的手段。十年公益路,我发现最有效的公益服务就是能够充分尊重和考虑受益人的需要,并激发其自我改变的动力和潜能。最有效的教育也是最终充分尊重学习者的权利和激发其自我学习、自我赋权的意识和能力。公益和教育的核心都是服务于人,都是为了人的自我发展。所以,我们理解教育、公益二者的相通之处就是不应存在严格“教与学”“施与受”,而是双方都在一个人格平等的前提下相互对话、相互支持、共同受益的。

Partnership,not Charity . 当我们把服务对象看成是没有潜力的需要被动教授和他人救助的人,我们会觉得自己的姿态高人一等,但可能造成的是让对方觉得自己无能,甚至长期处于弱势者的地位。但如果,教师和公益服务者都把学生和公益服务的对象都看成是有能力的人,他们拥有因外部资源限制而没有释放出来的潜能。那么,师生间就是共同学习的伙伴,服务者和服务对象就成为Make a better world 的梦想合伙人。当我们开始学会尊重、聆听与欣赏,带有关爱的对话本身就带来了力量。

从现实角度讲,志愿者根本没有能力去彻底解决任何问题,但因为志愿者愿意去融入一个弱势社群,让他们感受到被关注、被聆听、被欣赏、被爱、被尊重,满足所有人类共有的最本质需求,这本身就是激发生命本身的内在动力。所以,教育者和志愿者首先要学会的能力就是如何与他人平等对话,通过带有关爱、信任、建构积极关系的对话,为对方赋能、让自己学习。

通过阅读,我发现“对话”的哲学理念在东西方历史中都是非常久远的存在。

在东方,《论语》等其他诸子百家的典籍,均能发现各种形式的对话体存在。教育一词最早见于《孟子·尽心上》,“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说文解字》释“教,上所施下所效”;“育,养子使作善也”,教育就是教诲培育的意思。现在汉语中“教育”正是在中国20世纪初废除科举制度之后,引入西方现代学校体制开始流行起来的。

在西方,对话在古希腊体现民主、自由的精神,流传至今的苏格拉底式对话法就是其中一印证。苏格拉底承认他自己本来没有知识,知识并不是由他灌输给人的,而是人们原来已经具有的,他像一个“助产婆”,通过提问、讽刺等问答法,帮助别人产生知识。英文“教育”Eduaction一词来源于拉丁文educare,原意是“引出”,意思就是通过一定的手段,把某种本来潜在于身体和心灵内部的东西引发出来。从词源上说,西方“教育”一词是内发之意。强调教育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活动,旨在把自然人所固有的或潜在的素质,自内而外引发出来,以成为现实的发展状态。

在西方的众多哲学家眼中“对话等于人的生命存在”。巴西的教育家弗莱雷则在苏格拉底之后再次将对话和教育紧密联系在一起。他反对灌输式的填鸭教育,主张师生之间的平等对话。认为“对话是人与人之间的接触与相遇”,“人只有通过对话才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在对话中,任何人都不能将自己的意见强加于人”。

苏联著名文学理论家巴赫金说:“生活就其本身就是对话的。生活意味着参与对话:提问、聆听、应答、赞同等。人是整个地以其全部生活参与到这个对话之中,包括眼睛、嘴巴、双手、心灵、精神、整个躯体、行为。他以整个身心投入话语之中……”

对话看似寻常,但是并不容易实现。戴维•伯姆(David Bohm)誉为20世纪最伟大的物理学家和最重要的思想家、哲学家之一。出于对技术社会中人类沟通问题的忧虑, 伯姆对对话理论和实践的孜孜探索,这也让“伯姆对话”成为社会应用理论方面的杰出者。他总结出诸多对话的秘诀,如:对话的双方必须是平等的地位,彼此尊重、彼此信任、尊重差异、彼此聆听。对话的参与者必须自愿地参与其中,并且追求双赢,而不是如辩论、说服、劝告那样存在输赢关系。平等对话,意味着人们必须搁置已见,从而集中注意力、认真倾听、细心观察。对话意味着共同探索,让观点之间产生滋养,而非吞并和决斗。

美国人本主义心理学家西尼·朱拉德断言:“教育是什么?是对话!……如果教育不是对话,那它就不是教育。”

再次回到我们关心的话题,对话哲学一脉相承。2014年,伍松先生在倡议用“乡村夏令营”替换“短期支教”的博文中提到:“其实,夏令营最终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黑暗中对话”的创始人安德烈·汉尼克所说的,学习和成长的唯一方法——对话。乡村夏令营就是一场广义的对话,是城市和乡村的对话,大学生和孩子的对话,东部和西部的对话,被应试教育折磨过的孩子和正在被折磨的孩子的对话。对话的结果,是对话双方都拥有一段共同学习和成长的非凡经历。”

对话、生长不仅是人生命存在的方式,也是人不断学习的方式,更是符合人本主义价值观的现代教育理念。对话不是辩论,而是带有关爱的倾听、带有好奇心的提问、带有不急于得出结论的开放式探索、以及审辩式的思考和内省。而对话、生长也绝不是单一个体在封闭世界的自我萌发,而是要在人与人的真实互动中相互滋养。每个生命的存在与发展,既是与其他独立个体间的平等对话,也是在互赖群体中的共同生长。一场优质的乡村夏令营,就是让大学生和乡村儿童充分地对话,通过平等尊重、相互激发而产生能量交换,让彼此实现共同生长。

尽管这可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请别等待,现在就和我们一起在平等对话中和生长吧、绽放吧。

柚子

益微青年总干事

2016/11/6